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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釋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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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釋兆13

夜雨停歇, 晨起天光朦朧。

高聳的群山之上,青灰色雲層,化掉的濃墨一般,被冷風推疊著散開。

山水草木洇著水漬, 霧蒙蒙, 潮嘰嘰的。

一行人在灰色斑駁中行馬, 給遠山雲色, 添上一抹流動。

棠梨一回生二回熟, 幾次下來, 騎馬的技能,漸漸熟谙。

但體力到底沒有跟上來, 疾馳於重巒疊嶂之中, 舉目所望, 千重山覆千重山,萬裏路覆萬裏路......

一眼似望不到頭。

等到達黔西時,盛大人去見此地的衛所指揮使司, 和黔州宣慰司楊思遠。

而她渾身酸痛, 倒在榻上,沾枕即睡,如同死了一般,渾身動彈不得。

迷迷糊糊中,她走進一片蒼茂的森林,每棵樹上都有一個吊死的陰兵,他們瞪大猩紅的雙眼, 長長的舌根深處, 吐出幽長的綠光,鬼魅一般駭人。

到了白日, 他們化為烈焰,燃燒著整座森林...

棠梨困在火光之中,無處逃生。

“阿梨,阿梨...”

她聽到盛大人在叫她,可是四處都是漫天大火,她只聽到他的聲音,卻怎麽也尋不見他。

直到臉頰上的觸感越來越清晰,她被封鎖住呼吸後,生生憋醒。

“阿梨,醒了?”

盛大人捧著她的臉,鼻尖還殘留著交纏的炙熱。

棠梨睜開眼,視線虛浮著,夢中眼窩深陷的屍體,浸滿鮮血的紅繩,似乎還歷歷在目,然而昏黃的燈影中,只殘留著死寂的驚惶。

“阿梨,做噩夢了?”

他指尖蹭著她的唇瓣,抹掉做壞事的痕跡。

棠梨點了點頭。

“夢見了陰兵,好多...”

盛從周的神色凝滯起來。

“阿梨,本該讓你好好休息的,但是府兵來報,又出現了陰屍事件。這次同樣是三名男子,吊死在樹上,宣慰司說每隔三日,就會出現三名吊死者。如今官府已經封住了現場。我猜阿梨必定想去看看。”

棠梨連忙坐起身,她就是為這個而來,更何況休整了一下午,她精力已經恢覆了許多。

和盛大人趕到案發現場時,是辰時末刻。

三具屍體,並不在同一個地方。

但每具屍體,都是一身嵌連環鎖子甲,披雙鳳翅照天盔,衣胄盔甲,威風淩淩。

在漆黑的夜中,通身散發著淡淡的瑩潤光芒,露於牙列之外的舌尖,幽微的綠芒,看起來駭人而恐怖。

棠梨想要靠近看一看,被宣慰司楊思遠,緊急叫停。

“魏執筆,上次也是這個時辰,發現了三具屍體,那巡邏的更夫,初來乍到不信邪,偏要湊上去看一眼,提著巡夜燈剛剛靠近鬼屍,立刻渾身燃起了鬼火,撲都不撲滅,竟被活活燒死了。”

盛從周並不信鬼神之說,但也不想棠梨冒險。

“阿梨等在這裏,我去查看一二。”

他說完想獨自上前,楊思遠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襟。

“盛指揮使,如今安昌王謀逆,下官已是戴罪之身了,若是盛指揮使在這裏出事,我如何向聖上交待?”

楊思遠滿臉愁容,他為官講究中庸之道,得過且過,最怕遇到這種不怕死的人。

一個安昌王已經夠頭疼了,又從京城跑來不要命的錦衣衛頭頭,他有幾個腦袋也不夠謔謔的。

“盛指揮使若是不信邪,下官派個府兵去查驗一下,您就知道這鬼屍的威力了!”

他回頭看了看,一眾府兵皆向後退了幾步,他隨手指了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府兵。

那人穿著盔甲,雖不情願,只能慢吞吞走上前。

死者懸掛在一顆百年老樹上,腳部離地,血紅繩索勒住頸部,湊近了能看見,整個面部青紫腫脹,雙眼突出外翻,月光下透著青灰色的光,猶如陰曹厲鬼。

而樹下還擺放著貢品,燃燒過的灰燼,應是常有村民前來此樹下祭拜。

棠梨不由想到阿朵曾說過,要拿她去祭樹的話,頗覺這個儀式有些古怪。

見那府兵動作遲緩猶疑,她恨不得自己去查驗一番。

可墨跡了半天,那年輕的府兵,終究是隔著三四步遠,伸長手臂,摸了摸死者的鎖子甲。

“不是安然無事嗎?”盛從周有些不解。

“盛指揮使,你不懂,這屍鬼還沒有變成陰兵以前,是自帶屍毒的,不信你待會看看就知道了。”

那府兵檢查完回來後,整個人渾身戰栗著。

“盛指揮使,魏執筆”,楊思遠將他們二人向後拉了拉,那府兵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伸出了手,棠梨借著昏暗的燈光,能看見他的手上,撫摸過鎧甲的地方,一片紅腫。

“二位大人t,之前摸過屍鬼,中了屍毒的人,有些人沒事,不過是紅腫兩三天而已,有些人的手心,卻會大面積潰爛,甚至會在夜間被屍鬼纏身,自焚而死。”

“下官雖對巫蠱之道不通,卻也聽西南民間有言,這是煉制陰兵的法子,有些屍鬼熬到了白日見光,自焚後就是無所畏懼的陰兵,白天黑夜都能自由行動,戰無不勝,以一當十。而有些屍鬼沒有熬到白日見光,自焚而死後,就只能夜間行走,一旦天光發亮,他們就須得藏進墳墓裏,日光一照就會化為輕煙。”

盛從周看了一眼棠梨,他自是不信這些神鬼之說,無非是鬼師玩弄人心的手段高一些,裝神弄鬼糊弄人的本事大一些而已。

“阿梨,你看這所謂的屍毒,會不會又是某種蠱毒之術?”

棠梨搖了搖頭,卻將那府兵的手,拿在鼻子邊,湊近聞了聞,臉上是凝重之色。

那年輕的府兵,被她一個女子捏著手,貼著鼻子嗅,有些難為情的扭過頭。

待她還要再湊近一點,盛從周攔住了她,“阿梨若是需要查驗,我去摸一摸就好了。”

棠梨皺著眉毛,並沒有意識到此舉的不妥之處。

“大人,不用。”棠梨拽住了他。

“我約莫猜到了鬼師的把戲,只是還需要驗證一下。”

“楊宣慰,你說前幾日有巡邏的更夫,因為湊近查驗屍體自焚而死,那更夫當日穿著的是普通布衣服嗎?”

楊宣慰有些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那他提燈靠近時,自焚而死,屍體是不是也跟著燃燒了?”

楊宣慰又點了點頭。

棠梨說完,朝著屍體走了幾步,盛從周跟在她身後。

棠梨並沒有撫摸屍體,只是深呼吸了一口,嗅著屍體上的氣味。

過了一會,她回身指著一名提燈的府兵,帶著安撫的聲音道,“你遠遠提著燈,記得離屍體遠一點,將燈放在距離屍體很近的地方。”

那府兵兩股戰戰,不明所以。

楊宣慰也投來悲憫的一瞥,除了棠梨和盛從周,眾人看他的表情,都如同目送赴死的壯士。

他撲通跪在地上,以頭搶地道,“求求大人,放過小人吧!小人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繈褓之孩兒要養...小人,小人不想死啊...”

“我怎會故意讓你送死...”

棠梨嘆了口氣,提燈想自己放到屍體旁,盛從周接過燈,遞給季風。

季風按照魏執筆的意思,以雁翎刀挑著燈,湊近到屍體旁邊。

不過短短幾分鐘,屍體豁然自焚,通身明亮的火光,嚇得眾人後退了幾步,看著那具屍體在面前燃燒殆盡,散發著濃烈的焦臭味。

“楊宣慰,讓他們在樹底下挖一挖,看看有沒有埋葬的女屍?”

楊宣慰一頭霧水,卻也吩咐身後的府兵去拿工具挖屍。

等待的時候,棠梨有些詫異的問楊宣慰,“宣慰大人,是如何一口篤定,這屍體就是鬼屍?豢養的又是陰兵呢?”

楊宣慰臉上肌肉抽了抽,覺得這魏執筆實在是棘手的很。

“下官也是聽民間傳聞,還有...”他忽而一臉嚴肅的,湊到盛從周和棠梨耳邊,戰戰兢兢道,“盛指揮使和魏執筆,你們剛來到黔西,還沒有去過安昌王的府邸,幾日前,張都司攻下安昌王的府邸,將敵兵盡數扣壓後,曾在府邸裏親眼撞見安昌王豢養的十二位鬼將,皆面容猙獰恐怖,詭異陰森,和儺戲裏的鬼將面具,長得一模一樣......”

“十二位鬼將?”

棠梨不知這鬼師,又是鬧哪出把戲?

見棠梨面露不屑,楊宣慰一手指天發誓道,“魏執筆莫要不信,待你親眼所見,就知下官所言非假。十二位鬼將,甲作、巰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根...都被安昌王供奉在安氏祠堂內,每日以泥土、腐肉、屍蟲...種種不堪入目的東西為食...”

棠梨聽完,卻笑著反問楊宣慰,“我聽聞十二鬼將,是以鬼虎、疫、魅、不祥、咎、夢、磔死、寄生、觀、巨、蠱等十一種鬼疫為食,怎麽安昌王供養的鬼將,吃得東西這般差?”

楊宣慰一時被問住了。

他當日見那十二鬼將,食用的東西實在駭人,竟沒有想到,鬼將以鬼疫為食物,並不以臟汙不堪的東西為食物啊!

正納罕間,一名府兵氣喘籲籲的跑來。

“大人,挖到了,果然有一具女屍,摸著身體還是溫熱的,身上並無外傷,似是昏迷之後,活埋在樹下的。”

棠梨眉頭緊皺。

“楊宣慰,估計今夜無眠了,我和盛大人須得去一趟安昌王的府邸,會一會那所謂的十二鬼將,而楊宣慰須得派遣府兵們,將過去發現過屍體的樹下,都挨個挖一遍,看看有沒有女屍?”

她思索片刻後,又接著道,“至於另外兩具還沒有燃燒的屍體,等我明日白天查看過後,再做定論。”

她吩咐完,就和盛大人騎馬,向著安昌王的府邸奔去。

她不相信,真有什麽鬼將,長得和儺戲裏的鬼將一樣,還靠著吃那麽惡心的東西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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